第89章 祸凡人各有得失

就听得虚皇在面具后发出一声冷哼,高高在上的声音便是一时响起,道:“哪里来的假和尚,也敢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?本尊携三山岛主,并扶桑国主在此,赶着去为太后拜寿,你又是什么东西,叫本尊让你?”

灵渊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听见虚皇开口说话,这一听果然就确定了出现在梦里那人就是虚皇。虽然他这会儿还不晓得为什么梦里的师尊要否认身份,不过心头悬着的一个疑团总算是得了解脱和证实,倒也叫他着实轻松了些。

就看见虚皇一面说话,一面缓缓抬起手来,手指并指成剑,但要比华存一路的剑指更松散些,正面看更像是道观里泥胎捏着的法诀一般,便只见他伸手轻轻朝那顶轿子滑落,顿时就像有一柄无形的大刀凌空斩落一般,叫拦在轿子前的和尚们不由自主朝两边退去,让出一条空旷的道路来,自有疾风激起砂石,裹挟着某种肉眼难见的力量朝那轿子涌去。

“御气离体,凝气成刀!”陈焕明压低了嗓子惊叫一声,便是奋力朝已经再没有退路的身后墙壁靠去,只恨自己早些年学武而不是修仙,这会儿不会穿墙之法而避不开虚皇气势的余波。正所谓“无知者无畏”,陈焕明这样有眼界的,就更能体会到虚皇这一招所蕴含的力量和代表的东西,自已经晓得自己绝不是虚皇的对手,两人间的差距说是天壤之别,也不为过。

恐惧和震骇占据了陈焕明的胸膛,又叫他想起灵渊曾经说过,当日姜映明等三人曾直面过眼前这位恐怖非常的虚皇,便叫他暗暗觉得自己与姜映明的差距也似乎被拉大了些。其实陈焕明的根骨还算不错,这些年练武也花了不少心思,之奈何薛岳修应劫早逝,没能多指点他些许,便叫他与真正的高人有了些差距,到如今已经是无法弥补。

虚皇这一指点出,身上披着的鹤氅也是一时鼓动,便是他这一手虽然看着轻巧,其实已经是动了真章,才是他与天人师斗了这么多年,早晓得对方不是轻易所能对付,自不会轻敌;又是先前虚皇两次出手,对付了天人师的徒弟,要说天人师心中一点念头都没有,虚皇自己也是不信。

便见得那嵌着八宝璎珞,描绘着三世诸佛的大轿在虚皇这一指面前,轿帘一时间鼓动了起来,便如其中有狂风吹拂一般,又像是一个被风吹胀的口袋,以柔克刚地生生拦住了虚皇这一指,轿帘只在正中稍稍凹陷些许后便也恢复寻常,才听天人师苍老的声音又自响起,道:“没想到虚皇陛下来为太后祝寿,还敢当街行凶动手。阿弥陀佛,老衲无心与你争执,还劝你不要自寻事端!”

虚皇闻言自是冷笑,也不搭理,只接连又点出几指,另一只手更是并掌成刀,缓缓举起,看样子瞬间就要一刀斩下,这一刀自是要比先前的几指高明不少。

与虚皇一般,天人师似乎也有能看透一切的眼睛,只隔着轿帘见虚皇这般举动,便听他的声音中也带了一丝怒气,道:“老衲为太后贺寿,实不愿与你动手,你我纵有天大的恩怨,也不该在这等日子兵戎相见!虚皇,你出七指一掌,老衲以德报怨,还你一掌!”

话音未落,就见那轿帘上凭空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掌印,只看那掌印就叫人觉得有龙象之力蔓延,便听得一瞬间破空声响,虚皇先后点出的几指都被一道强横掌力生生消弭在半空中,更有余力朝其所在攻来,灵渊在一旁都觉得有一股如海潮一般漫天遍地的力量扑面而来。

虚皇对此毫无表示,只缓缓将那一计掌刀劈出,随即大袖一挥消弭了隔空而来的力道,自轻笑一声后转身再不看向和尚,只抬脚自顾朝前走去,领着一众禁军和弟子施施然离开,脚步间比先前轻盈了不少,似乎心情都开朗了许多,便是叫众人有一股春回大地之感,一时跟着欢喜起来。

灵渊早听闻虚皇与天人师势同水火,比三世死敌还要厉害,一见面就要动手,却没想到这两位高人之间的较量,竟是连个照面都不曾有了,想象中那种招式往来,都被两人化在无形之间斗了,就觉得有些奇怪,似乎也有些失落,一时摇了摇头,耳边却突然响起太元子的声音,道:“师尊令你今晚必须赴宴,届时向萧太后磕头行礼,拜谢恩赏!”

太元子这话来得莫名其妙,也不知道虚皇从那条门路晓得老太后叫灵渊今晚赴宴,又是灵渊心里原本就是打算着要感谢老太后的赏赐,只是要叫他磕头却是有些为难。正想着,灵渊突然转头看向站立在原地的一众和尚,便在他转头的这一瞬间,天人师那原本由十二名僧人抬着的轿子突然传出一阵断裂声响,便见四支粗大非常的轿杆在一瞬间寸寸断裂,整座轿子便一时失了着力点,重重朝地面砸去。

原来虚皇是方才一掌劈出,并不是针对坐在轿子里的天人师,而是以暗劲争端了轿子的轿杆,叫天人师当众出这一个丑。大家始终练的还是武功,便没有传说中那些仙人的手段,即便是天人师这等名震江湖的外道领袖,也没有令枯木再生断肢接续的妙法,便是一时被虚皇算计震断了轿杆之后,他也无法只得任由轿子跌落在地。

然而还不等那一顶轿子落地,先前抬脚的一十二名僧人便是齐齐出手,以自己的肉掌生生接住了即将坠地的轿子,随即默默发力将那轿子抬到了肩头,愈发将天人师抬得高了,便免去他坠落在地出丑的可能。只是这样一来,就叫灵渊看在眼里着实觉得别扭,就是中原之地人死出殡的时候,也是以类似的方式扛棺材上山,便觉得很不吉利,但似乎镔铁之国和西域都没有这个说法。

先前灵渊就听姜映明说过,正经的和尚们严守佛门戒律,杜绝五荤五腥,晨起诵经念佛,过午既不再饮食,便是肉身无法承受练武的消耗,寻常和尚是不练什么武功的。看天人师带来那百余名僧人,似乎也真是没有什么武功在身;然而抬轿子这十二名和尚,却还的确是练就了不俗的武艺,看样子已经比轩辕宗的轿夫不差多少,便见了天人师麾下卧虎藏龙。

当然,与在世称神,统帅诸天神佛的虚皇不同,天人师明面上的身份也只是个修行人,而非是武林高手。便是他佛法精深可以,要说武功高强就有些不太合理,其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武功,都是被西域众人当作是苦行修来的神通一样,便不承认武功本身的存在,说不定那几个抬轿子的僧人也只是天赋异鼎,天生力大无穷罢了。

这种说法放在一众武林人士的眼中,便是彻彻底底的鬼话,连其中的一个句读都不能相信的;然而在邦泥定夏、苏毗谦多和西域诸国那般,彻底不承认武功特别是内家修行存在的地方,老百姓便宁愿相信天下有神通,也是各自信仰不同,叫外人也无话可说。

先前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,僧人们便又是一时吹拉弹唱,诵念经文,慈眉善目,缓步朝着皇宫走去。只是这一次,他们的脚步就比先前更放慢了许多。

而另一边,虚皇等人叫天人师出了个丑,满心欢喜地轻盈离开之后,罗千子和正伦子的笑意便是再抑制不住,弥漫在两人怪模怪样的脸上,只叫他俩再也克制不住心情,非要行使自身身为齿舌之神的权力,这个说“天人师招惹师尊是自寻死路”,那个讲“老秃驴早该被师尊送上西天”,直说得唾沫横飞,大牙耀眼,舌头甩动,听得太元子等人都是微微皱眉,不愿搭理他俩。

虚皇始终晓得这两人都在天人师的徒弟手下吃过亏,又是彼此间最是相互扶持照顾,一个人受了委屈,另一个也感同身受,对天人师的怨恨便是倍增,要不是武功不济,先前早冲上去跟天人师拼命了。只是众人始终还走在大街之上,这般恣意胡言乱语也不是太好,便叫虚皇严肃中捎带了一丝笑意,轻声道:“好了,少说两句。那秃厮不可小觑,本尊此刻还奈何他不得。此番一来是要给那秃厮见识厉害,二来也是为你两人出气;尔等得了便宜便闭嘴,别在太后面前失了仪态!”

两人连忙闭嘴,又见虚皇说话间,身手朝胸口的大氅轻轻拂了一下,便见一小撮不知何时化为灰烬的鹤羽渺然散开,只留下大氅胸口处一个浅浅的手印模样。直到此时,众人才知道是方才虚皇与天人师动手,也不是全占了便宜,为着叫天人师出丑,他竟是硬接了那飘渺浩瀚的一掌,便也是虚皇神通广大,半仙之体,才云淡风轻,丝毫不曾显露。

眼中流露出感激感动以及感慨,罗千子和正伦子一时低低诵念虚皇天尊尊号,再不敢胡言乱语分毫,先前的得意已经彻底消散,只留下淡淡的愧疚萦绕在心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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